人与权力的关系背后,则是人与世界的关系;人与世界的关系背后,则是人与自己的关系。王闿运与杨度的一大差别,正在于对自我的认知与预期。
2006年,初写杨度,下笔万言。文中弥漫一股不平之气,却未必出于对杨度曲折命运的感怀,更可能源自我胸中郁积的块垒。2009年,二写杨度,在第一稿的基础之上,增订至六万字。不平之气渐消,然而对于杨度及其生活的时代,依然缺乏同情,常以后见之明,苛求先贤凯时平台网址大全,甚至以大义责人。今年起,三写杨度,本欲修旧起废,终而重起炉灶,因为我发现旧瓶无法盛装新酒混联系统,旧日的屋梁无法承载今日的思想方孔圆垫圈,此刻我心中再无不平,只有悲悯。于是便有了《帝王学的迷津:杨度与近代中国》(福建教育出版社出版)。
这十年来,我对杨度的评价,其实大体并无变易。譬如第一稿指出,杨度的个体悲剧在于“书痴自谓不痴”凯时平台网址大全,杨度的时代悲剧在于帝王学与梦的冲突,现在依然如是观。要说转变,最重要的一点,在于对帝王学的看法。以前我称之为“帝王术”,如今则遵从王闿运和杨度的口径,以“学”相待,这不仅出自对先贤的尊重,更是因为,我对权术单排链轮,一度无比鄙弃,读史愈多,阅世愈深,渐渐意识到,权术只是工具,端看为谁所用。古时君子小人之争,君子常常败北,原因之一,即在只知守经凯时平台网址大全,不知从权。君子运用权术,但求行之有道,则无损大义凯时平台网址大全。如王阳明、曾国藩、胡林翼等,若不从权,如何能成赫赫事功呢。智者云:用权而不知守经,是为妄人;守经而不知用权,是为腐儒。诚哉斯言。所以我三写杨度,对帝王学的批判有所弱化,它不再是吞噬杨度的致命病毒,而是一种基于人性的权力情结,几乎所有的政治人都无法摆脱,不独杨度为然。的必要性,恰在于此。
杨度的帝王学,更多表现为一种观念,纵观其跌宕一生海川电器,并无机会去驾驭帝王,更谈不上运用权术。他的权谋,在和梁启超合作筹划会期间,有过一次表现,看起来并不高明,与慈禧冠轮热腐蚀、袁世凯这样的权谋大师相比,简直不值一提。说到底,杨度其人,正如王闿运所言,乃是一个“书痴”,他介入权力之争,只可能被权力者当作棋子;他的政治生涯,只可能以悲剧结尾。
还有一点转变,涉及王闿运。此前我写杨度,对王闿运虽有着墨公差,却流于皮相。这两年重读《湘绮楼日记》和《湘绮楼诗文集》,才知此人诚有不可企及之处。与杨度一样单位摩擦功率,他终生受困于帝王学或权力情结的蛊惑,却从未为权力所灼伤。这是一种大智慧。有一个笑话,恰可用来印证王闿运、杨度师徒与帝王学的关系:
一老一少两个和尚,四处游方,途遇一河,见一女子欲渡河而不敢,在河边徘徊。老和尚便主动背其过河,然后继续赶路凯时平台网址大全。小和尚心头直犯嘀咕:师父怎么能背女人过河呢?一路走来一路想,最后忍不住问道:师父,你犯戒了么?老和尚叹道:我早已放下了,你还是放不下。
人与权力的关系背后,则是人与世界的关系;人与世界的关系背后,则是人与自己的关系。王闿运与杨度的一大差别,正在于对自我的认知与预期。所谓“书痴自谓不痴”,足见杨度何其缺乏自知之明。灯前慷慨平生事,杨度至死不忘帝王学,不忘医民救国,令人感叹他对初志的坚守。只是,恐怕他不曾听说赫尔岑警告知识人的名言:“我们不是医生,是疾病。”他更不会知道钝态,自己便是那个转型时代的一份病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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